

后来因他频频发消息,我实在费解,发了一条略有愠怒的消息“怎么老是找我?”他发“因为你很好呀!”我正坐在书桌前剥橘子。橘子皮的水溅到手机屏幕上,亮晶晶的一小片,似没擦干的眼泪。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,文字悬在输入框上,想回“你也一样”,又觉得太烫,删了,改成“谢了”。
中间其实有段插曲。他忽然发来几句,带着点露骨的轻佻,字里行间都透着黏糊糊的意思,甜得发腻。我看着那几行字,我看着屏幕上顿住,橘子的甜还在舌尖,可那点甜忽然就变了味,撷夹着点说不清的涩,堵在喉咙口。
手机在手里震了震,他又发来一句,更露骨些。我没再看,直接把手机扣在桌面上。听着手机在桌上“嗡”地跳了下,是他撤回消息的提示音,短促,接着又是一下,再一下,像是在一点点收回那些越界的话。
我始终没动。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,心里头乱糟糟的,有点恼火,像被人踩了界。又有点松快,还好他自己退回去了。可还有点说不清的慌,怕这一下退得太彻底,连之前那些清清爽爽的惦记也一并收走了。
没过两分钟,他又发来一条,是张照片。傍晚的天,粉紫掺着灰蓝琥珀色交缠,云飘淡淡轻。他说:“我们这的云,跟你上次说的不一样,我这的云是飘的,你那的像钉在天上,有机会来上海看看,学生崽”
我忽然想起上周随口提过一句“今天云跑得飞快”,原来他记着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,暖烘烘的,但这种记挂太轻了,轻得像云,说不定一阵风就散了。我找了张窗外的梧桐叶拍过去,叶子边缘卷着,是被晒的,“叶子都比云老实。”他秒回:“降温快,穿厚点。”
我握着手机笑了下,指尖在屏幕上蹭了蹭“好的,你也是。”橘子的甜气还沾在指腹上。可转念又想起后者那些话,那点甜就裹上了涩。当时我把手机扣在桌上,想起震动一下下撞桌面,像心跳漏了拍。但他撤回消息时,提示音短促,一下,又一下,像在认错。
后来他再没说过出格的。发来的消息都带着点烟火气:“烤红薯,皮焦了,肉甜得发苦。”配张照片,红薯皱巴巴的。我回:“我们食堂的玉米,硬得能硌掉牙。”他就发个龇牙的表情,再加句:“下次你带路给我见识见识。”
这话听着像承诺,又像随口一说。我对着屏幕发愣,想回“好啊”,又怕当真了,他转头就忘了。想回“不用”,又舍不得那点被惦记的暖。手在屏幕上划来划去,最后只回了个“嗯”。
夜里起风,窗户“哐当”响了声。我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,冷风灌进来,带着点桂花香。楼下的路灯昏黄,树影摇摇晃晃的。
回到座位上,我又对着屏幕笑了,眼眶有点热。说不清这算什么,像隔着层毛玻璃看对方,模糊,却又能感觉到那点温度。怕靠太近,玻璃碎了,连这点模糊的暖都没了。又怕离太远,风一吹,连这点模糊的影子都散了。
手机还亮着,他的消息停在“明天要是出太阳,我拍影子给你看”。我没回,把手机放在窗台上。月光落在屏幕上,亮晃晃的,像他那句没说透的“你很好”带着点甜,带着点酸,悬在那,不沉下去,也不飘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