烬余录

我叫胡正缘，名字是父亲请宗门长老算的，说我命里带贵，正途可期。

五岁那年，父亲把一块暖玉塞进我手里，指尖的温度透过玉片传到我掌心时，他说：“正缘，咱们胡家在凡间也算有些基业，但凡人终有一死，爹希望你能走上修仙路，求个长生，求个自在。”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修仙，只记得父亲身后的库房里，一排排架子上摆满了灵草、矿石，都是他托人从各地搜罗来的，只为给我铺一条最顺的路。

启蒙时，先生教我吐纳之法，别的孩童坐半个时辰就喊着腰酸，我能硬生生坐满三个时辰，直到丹田处泛起微弱的暖意才肯起身。夜里别人都睡了，我还在院子里练剑，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剑穗上的铜铃叮当作响，成了府里夜夜不停的调子。母亲总心疼地给我端来参汤，说：“正缘，歇会儿吧，你这身子骨哪禁得住这么熬。”可我知道，修仙路上从没有“歇会儿”的说法，资质只是门槛，努力才是踏进门的脚。

十五岁那年，我拜入青云宗，成了外门弟子。宗门里天才辈出，有人生来就能引气入体，有人随手就能凝聚出比我苦修三月还强的灵力。我不羡慕，只是把所有时间都砸在修炼上。别人去后山游玩时，我在剑冢里对着石碑练剑，手腕酸了就用布条绑住，继续挥；别人在丹房外等着求一枚疗伤丹时，我自己钻研丹经，哪怕炸了十几次丹炉，手上留满疤痕，也没停下。三年后，我以外门第一的成绩进入内门，师尊摸着我的头说：“正缘，你这孩子，太拼了。”我只是笑，没说心里的话——我要走得更远，要让爹娘为我骄傲，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，都抬头看我。

二十五岁，我突破到金丹期，成了宗门最年轻的金丹修士。父亲特意从凡间赶来，给我带来了他寻到的千年雪莲，说：“我儿果然有出息。”那天我站在青云山巅，看着脚下的云海，觉得这么多年的苦都值了。可修仙路没有尽头，我继续闭关，冲击元婴期。闭关的三年里，我没吃过一粒米，全靠丹药维持，灵力在体内翻涌时，经脉像被火烧一样疼，好几次我都差点撑不住晕过去，但一想到爹娘的期待，想到自己的目标，就咬着牙挺了过来。

出关那天，宗门上下都来祝贺，说我是青云宗未来的希望。可就在这时，我听说了一个名字——林风。他是个刚入宗门的外门弟子，资质平平，却总能遇到“机缘”：掉进后山裂缝，能捡到上古功法；被妖兽追杀，能碰巧得到前辈的储物戒；就连宗门大比上，他明明灵力不如我，却能靠着一件不知从哪来的法宝，险胜了我的师弟。我没在意，只当是他运气好，修仙路上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，但我不信，运气能一直站在他那边。

真正和他对上，是在争夺秘境钥匙的时候。那秘境里有化神期修士留下的传承，对我冲击元婴后期至关重要。我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，把自己的剑技、功法都打磨到极致，甚至不惜耗费精血，炼制了一枚能暂时提升灵力的“焚心丹”。秘境入口前，我和林风狭路相逢，他身边跟着几个师弟师妹，脸上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，说：“胡师兄，这钥匙对我很重要，还请你手下留情。”

我看着他，心里只觉得可笑。我苦修三十年，从凡间到修仙界，步步都走得稳扎稳打，凭什么他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弟子，就能凭着所谓的“机缘”，和我抢本该属于我的东西？我没说话，直接拔剑，剑光如霜，直逼他面门。林风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，慌忙抬手抵挡，灵力碰撞的瞬间，他后退了三步，嘴角渗出了血。

“胡师兄，你何必赶尽杀绝？”他皱着眉，语气里带着不解。

赶尽杀绝？我心里冷笑。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强食，我不杀他，难道等着他用那些莫名其妙的机缘超过我，把我踩在脚下吗？我没停手，剑招越来越快，每一剑都带着我三十年的苦修，带着我对大道的渴望。林风渐渐撑不住了，他的灵力越来越紊乱，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，眼看就要被我一剑刺穿心口。

我心里松了口气，觉得胜券在握。可就在这时，林风突然抬起头，眼睛里迸发出奇异的光芒，他朝着身边的师弟师妹大喊：“我不能输！我答应过你们，要带你们一起变强，要保护你们！友情不是说说而已，羁绊也不是空话！”

话音刚落，我就看到一股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爆发出来，那光芒里带着温暖的气息，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。他的灵力瞬间暴涨，原本紊乱的气息变得无比凝练，甚至比我全盛时期还要强！我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，赶紧催动灵力，把焚心丹的药力也全部激发出来，剑身泛起赤红，朝着他刺去。

可那金色的光芒太强了，我的剑刚碰到光芒，就被震得脱手而出，灵力在体内疯狂乱窜，经脉像是被撕裂一样疼。我喷出一口鲜血，重重地摔在地上，看着林风一步步朝我走来，他的身边，那些师弟师妹都一脸崇拜地看着他，仿佛他是什么救世主。

“胡师兄，你输了。”林风的语气很平静，没有胜利者的骄傲，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。

我趴在地上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，视线开始模糊。我看着他手里的秘境钥匙，看着他身上那不属于他的力量，心里充满了不甘。我努力了三十年，从一个凡间孩童，一步步走到金丹巅峰，我吃过别人没吃过的苦，熬过别人没熬过的夜，我爹娘为我付出了那么多，我离我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，可为什么？为什么他只靠喊几句“友情”“羁绊”，就能拥有比我更强的力量？

我想爬起来，想再和他拼一次，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重，灵力也消散得差不多了。我看着青云山的方向，仿佛看到了爹娘期待的眼神，看到了自己夜里练剑的影子，看到了丹炉爆炸时手上的疤痕。那些画面在我眼前闪过，最后都变成了一片空白。

“不甘心……我真的……不甘心啊……”我喃喃地说着，声音越来越小，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
后来我听说，林风得到了秘境里的传承，突破到了元婴期，成了宗门的新希望。而我，成了所有人嘴里的“反派”，说我心胸狭隘，嫉妒后辈，不择手段。没人知道，我只是想守住自己努力了三十年的成果；没人知道，我只是不想让爹娘的期待落空；更没人知道，我躺在地上，看着林风接受众人追捧时，心里的那种绝望和悲催——我用尽全力去追的光，最后却被别人用一句轻飘飘的“羁绊”，轻易地熄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