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
周末我回了一次老家,偶遇了儿时喜欢的狗。它还没名字呢,我准备给它取个名,思来想去想了很多华丽的名字,但还是给他取了一个简单的名字:老黑。它正趴在地上,蜷着身子,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,脊背上还藏着几缕淡淡的白,混在深黑的毛里,像落了层薄霜。我搜了一些推测狗年龄的视频,它该有十二岁了吧,对狗来说,已是实打实的暮年。 第一次见老黑时,我才刚到膝盖高,总躲在奶奶身后偷偷看它。那时候它可神气了,皮毛油亮得能映出人影,跑起来像阵风,尾巴竖得笔直,见了陌生人就梗着脖子吠,声线洪亮得很。我那时候怕狗,连邻居家温顺的小狗都不敢靠近,却偏偏对老黑挪不开眼——或许是它每次路过我家,都会在门口多逗留片刻,或许是它从不冲我龇牙,只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望我。 我每天最期待的事,就是开饭时扒拉着碗里的饭,眼睛却瞟着院门口。奶奶总说我吃饭不专心,殊不知我是在偷偷省肉——肥瘦相间的五花肉,我舍不得大口嚼,小心翼翼用筷子夹到碗边,趁奶奶转身去厨房添饭的空隙,飞快地攥在手里,连嘴都顾不上擦,着脚尖溜出屋门。老黑准在那儿等着,见我跑出来,立刻摇着尾巴上来,却始终停在三步远的地方,不凑也不闹,就站在那儿,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手里的肉,我慌慌张张把肉往地上一放,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,攥紧拳头站在原地,既怕它突然扑过来,又忍不住盯着它看。老黑特别乖,等我退远了,才慢慢走过来,低头叼起地上的肉,转身慢慢嚼,全程没碰过我一下,连靠近都没有。有时候我还会偷奶奶炒的香瓜子,攥一把在兜里跑出去,一粒一粒丢在它面前,它会低头一粒一粒舔进嘴里,吃完了就抬头望我一眼,尾巴摇得更欢,却依旧保持着距离,从不会主动蹭过来。那时候总想着,要是能摸摸它就好了,可每次手伸到一半,就被它抬头的动作吓得缩回去,只能望着它油亮的皮毛叹气,心里既庆幸它不碰我,又悄悄有点失落。 我不知道老黑是谁家的狗,村里家家户户都喂过它,它却没有固定的窝,今天在东家屋檐下蜷着,明天又到西家柴堆旁趴着。但它总记得来我家,好像知道这里永远有一口热饭、一把零食在等它。我慢慢长大,从需要踮脚够门栓,长成能轻松跨出院门的少年,老黑也渐渐变了——它跑起来不再轻快,叫声里多了些沙哑,身上的毛开始变得粗糙,眼角也耷拉下来,再也不是当年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狗了。 小时候我觉得它真的好大,但现在看来它真小。
